听书《文心雕龙》09 颂赞第九
作者:刘勰 演播:白云出岫
四始之至,颂居其极。颂者,容也,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。昔帝喾之世,咸墨为颂,以歌《九韶》。自商以下,文理允备。夫化偃一国谓之风,风正四方谓之雅,容告神明谓之颂。风雅序人,事兼变正;颂主告神,义必纯美。鲁国以公旦次编,商人以前王追录,斯乃宗庙之正歌,非宴飨之常咏也。《时迈》一篇,周公所制,哲人之颂,规式存焉。夫民各有心,勿壅惟口。晋舆之称原田,鲁民之刺裘鞸,直言不咏,短辞以讽,丘明子顺,并谓为诵,斯则野诵之变体,浸被乎人事矣。及三闾《橘颂》,情采芬芳,比类寓意,乃覃及细物矣。
至于秦政刻文,爰颂其德。汉之惠景,亦有述容。沿世并作,相继于时矣。若夫子云之表充国,孟坚之序戴侯,武仲之美显宗,史岑之述熹后,或拟《清庙》,或范《駉》、《那》,虽浅深不同,详略各异,其褒德显容,典章一也。至于班傅之《北征》、《西征》,变为序引,岂不褒过而谬体哉!马融之《广成》、《上林》,雅而似赋,何弄文而失质乎!又崔瑗《文学》,蔡邕《樊渠》,并致美于序,而简约乎篇。挚虞品藻,颇为精核。至云杂以风雅,而不变旨趣,徒张虚论,有似黄白之伪说矣。及魏晋杂颂,鲜有出辙。陈思所缀,以《皇子》为标;陆机积篇,惟《功臣》最显。其褒贬杂居,固末代之讹体也。
原夫颂惟典懿,辞必清铄,敷写似赋,而不入华侈之区;敬慎如铭,而异乎规戒之域;揄扬以发藻,汪洋以树义,虽纤巧曲致,与情而变,其大体所底,如斯而已。
赞者,明也,助也。昔虞舜之祀,乐正重赞,盖唱发之辞也。及益赞于禹,伊陟赞于巫咸,并扬言以明事,嗟叹以助辞也。故汉置鸿胪,以唱言为赞,即古之遗语也。至相如属笔,始赞荆轲。及迁《史》固《书》,托赞褒贬,约文以总录,颂体以论辞;又纪传后评,亦同其名。而仲治《流别》,谬称为述,失之远矣。及景纯注《雅》,动植必赞,义兼美恶,亦犹颂之变耳。
然本其为义,事在奖叹,所以古来篇体,促而不广,必结言于四字之句,盘桓乎数韵之词。约举以尽情,昭灼以送文,此其体也。发源虽远,而致用盖寡,大抵所归,其颂家之细条乎!
赞曰∶
容体底颂,勋业垂赞。镂影攡声,文理有烂。
年积愈远,音徽如旦。降及品物,炫辞作玩。
译文:
风、大雅、小雅、颂是极好的,颂它又是最好的。颂是容貌,用来赞美大的德行,借舞蹈的容貌来表达。从前帝喾的时代,咸墨作颂来歌唱《九韶》。从《商颂》以来,颂的文辞和意思是完备了。简爱欧化影响到一个诸侯国的诗叫作“风”,影响到端正天下风俗的诗叫作“雅”,用容貌舞蹈来禀告神道的诗叫作“颂“。”风“和”雅“叙述人事,人事兼有正确的和变乱的;”颂“以禀告神道为主,含义一定要纯正美好。鲁国因周公旦的功勋按次序编成《鲁颂》,商朝人因追念先王记下《商颂》,这是用在宗庙理的雅正乐歌,不是宴会上经常唱的歌咏。《周颂》中的《时迈》这一篇,周公创作,圣人的颂,保存着作颂的规范。百姓各有各的想法,不要禁止他们言说,晋国众人赞美田野,鲁国百姓讽刺穿着鹿裘和祭服的,直率地说出,不是歌咏,用简短的话来讽喻,左丘明和子顺,都称作颂,这是民间的颂,是颂的变体,渐渐影响到人事上去了。到楚国三闾大夫屈原作《橘颂》情感和文采都很美好,用类似的物作比,寄托自己的情意,颂又推广到细小的物品上了。
至于秦始皇刻石,于是称颂他的功德。汉朝的惠帝景帝,也有描状容貌的歌舞,沿袭下来,都有创作,一代代继续不断了。像杨雄赞美赵充国的《赵充国颂》,班固称述窦融的《安丰戴侯颂》,有的仿照《周颂·清庙》有的效法《鲁颂·駉》和《商颂·那》,虽然或浅或深不同,或详略不一,它的赞美功德,显示舞容、典雅法则是一致的。到了班固的《北征颂》、傅毅的《西征颂》,变成铺叙,难道不是赞美过头变成破坏体制了吗?马融的》广成颂》《上林颂》,要求典雅却写得像赋,为什么玩弄文采却失去它的本质呢?又崔瑗的《南阳文学颂》,蔡邕的《京兆樊惠渠颂》,都是吧序文写得美好,却把颂写得简单。挚虞在《文章流别论》里对颂的评价,大都是精确的,至于说到其中夹杂着风雅,却不改变歌颂的旨趣,徒然发挥空论,好像黄铜白锡混杂着可以铸剑的胡说了。到了魏晋驳杂的颂,很少有离开写作规范的,曹植所作,以《皇太子生颂》作标志,陆机积起来的篇章,以《汉高祖功臣颂》最著名,其中赞美的和贬斥的混杂在一起,实在是乱世的不正确的体制了。
“颂”的创作,内容要典雅,辞藻要华美。描写虽然近似赋,但不流于过分华靡的境地;严肃庄重有如“铭”,但又和“铭”的规劝警戒意义不同。颂是本着颂扬的基本要求来敷陈文采,从广义的意义上来确立内容。至于细致巧妙的描写,也必须根据实际情况采取变通。颂的写作,大致就是这样了。
“赞”的意思就是说明,就是辅助。相传从前虞舜时的祭祀,很重视乐官的赞辞,那就是歌唱之前要作说明的辞句。至于益帮助禹的话,伊陟向巫咸所作的说明,都是讲明事情,用语气帮助言辞。所以,汉代设置鸿胪官,他在各种典礼上呼喊礼拜的话就是“赞”:这些都是古代留传下来口头上讲的“赞”。到司马相如进行写作,才在《荆轲论》中对荆轲进行了赞美。后来司马迁的《史记》和班固的《汉书》便借赞辞来进行褒扬或批评:那是用简要的文辞加以总结,用颂的体裁而加以议论;《史记》和《汉书》的最后,又各有一篇《太史公自序》和《叙传》作一总评,它和“赞”的名称是相同的。可是挚虞的《文章流别论》,却把这种“赞”误称为“述”,那就差得很远了。后来郭璞注《尔雅》,在《尔雅图赞》中,无论是动物植物都写了“赞”,内容兼有褒扬和贬抑。这和上面所说魏晋以后的颂一样,也是赞体发生变化之后的作品。
“赞”原本的意义是人对事物的嘉奖,所以古代流传下来的“赞”篇幅很小,文体上必须由四言的句子构成,大约有十到二十句,需要作者极其简明地讲完并终结全文。“赞”这一文体的写作要点就在于此。“赞”虽然传承久远,但使用并不广泛,从大致分类而言,它可以算作“颂”的一个支派。
总结:
形容美德写成颂,赞扬功业写成赞;描绘形容和组成声韵,使文辞清晰而鲜明。
这样的颂或赞,虽然年代久远,它的美好却像清晨一样美丽。后世用颂赞来品评平常事物,往往就是炫耀辞采来作游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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